巴图孟克已经好几天没有下令攻城了,毕竟部落联军的士气几乎已降到了冰点,人人开始逃散,军心不稳,一副大厦将倾的迹象。
这样的状况下,还要违背众意强硬下令攻城,无异于火上浇油。更可能使得一盘散沙的盟军,轰然间崩塌。
可就在今天夜间,他却忽然召开了军议。
瞪着一双血红双眼的巴图孟克,不再焦躁不安地敲击案几,之前的睥睨与骄狂,也完全没了踪影。
然而,一抹说不出的偏执之色,却在他环顾帐中各部落首领的时候,于脸上悠悠闪烁了一丝,随即又消失不见。
面对帐中心怀各异,已无形间泾渭分明的部落首领们,他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:“三日之后,发动一次最后攻城。”
“届时若突破长城,一切自不用多提;就算攻不破,我们也无愧对长生天的旨意,改日卷土重来。”
这样的一番话,他觉得最终会赢得那些部落首领同意的。
毕竟这些天来,那些部落首领一直在自己耳边嚷嚷着退兵。现在只要付出最后一次攻城的代价,就能如愿,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?
只不过,没人知道他此时言不由衷,这条战略完全是精心谋划的一场阴谋。
巴图孟克真正的目的,是想让那些部落的勇士,发起一次总攻,牵制延绥一线的兵力。而他则会在这次总攻的时候,率领麾下精锐的左右翼突袭大同镇。
不错,经过这些天的冥思苦想,他终于想出了这条挽回颜面的策略。
根据那个何瑾前些时日传来的消息,如今大明周遭的边军,都被调到了延绥一线。只要趁着那些部落发起总攻的时候,骤然兵临大同一线,必然能轻易突破。
届时大杀掳掠一番,非但能重重在大明脸上来一巴掌,还能巩固他在草原上汗王的地位。
草原上向来奉行弱肉强食原则,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笑到最后。
只要自己计谋成功,那些部落发现受骗了又如何?稍微分赏一些补偿,他们反而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。
然而,令他感到意外的是,这条军令出口后,大帐中竟没多少反应。
那些亲近他的部落首领自不用提,奇怪的是,那些敌视他的部落首领们,却一个个看向他,目光很是怪异。
那是一种戏谑的目光,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戏子独自拙劣表演。
巴图孟克不由心虚起来,随后想到自己这个策略没向任何人提起,他就更加疑惑了起来。
“你们,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?”
“嗯我觉得还是别费那个劲了,还是明日达延汗就退回大漠比较好。”就在巴图孟克想不通的时候,金帐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,一个穿着羊皮袄的少年走了进来,嘴里说的是大明官话。
他环顾四周,继续轻笑道:“几位在这里,密谋大明的长城防线。这等好事,怎么不叫上我呢?”
帐中的人无不大惊,这里可是中军大营,附近明暗的高手少说十几个人,怎么这人就大喇喇地闯进来了?
其中一位角落的部落首领反应最快,一道寒光闪过,已拔出了腰间的弯刀,顶到了来人的咽喉,用蒙语喝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来人夷然不惧,显然听懂了这句蒙语,只是仍旧笑着用汉话回道:“其实我们也算见过面的,只是距离太远,有些认不清而已。”
可惜这位部落首领,显然是听不懂汉话的,不由将求助的眼神,投向了懂汉语的那些首领身上。
就在这个时候,来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部落首领的手臂,猛然一个用力,部落首领就感觉胳膊仿佛要被捏断一般,手中的弯刀哐当掉在了地上。
“我嘛,就是天天站在长城城头,跟火筛一块儿吃熬菜的那个家伙。在大明朝是商部互市司的员外郎,在蒙郭勒津部是他们的达鲁花赤,负责统战部”
少年这才微微抬起了头,露出一个灿烂又友善的笑容:“我的名字呢,叫做何瑾,字润德。”
一瞬间,整个大帐跟炸锅了一样。
所有部落首领都拔出了弯刀,其中几个还不敢置信,操着生硬的汉话问道:“你,你就是那个何瑾?”
何瑾却先向后退了一步,大声向巴图孟克问道:“达延汗,会说汉话吗?会说的话赶紧阻止他们一下,否则接下来的场面,恐怕就不太好收拾了。”
面色无比阴鸷的巴图孟克,冷笑着用熟练的汉话问道:“你闯入我的大帐,还以为能全身而退?”
“那你就不想想,我是如何到这里的?”何瑾却一脸满不在乎,道:“还有,不想想我若没准时回去,会有什么样的后果?”
达延汗也是一代枭雄,当即挥手阻止了冲入帐中的侍卫。随即,又用蒙语安抚了那些部落首领。
仇汉的那些部落首领盯着这胆大妄为的少年,一时都有些无语。
随后收起弯刀的时候,不由又有些落寞:唉,该学门儿外语的。现在不管人家要说什么,自己都听不懂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