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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节(2 / 3)

便也只能竭力过好这一生,为国,为家,也为己。”

谢瑾的声音很是低缓,郗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背过的一首诗——愿为五陵轻薄儿,生在贞观开元时。斗鸡走犬过一生,天地安危两不知。1

郗归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,觉得作者不过是羡慕五陵年少的鲜衣怒马、意气飞扬。

直到她看到,这首诗的作者是王安石。

“欢乐欲与少年期,人生百年常苦迟。白头富贵何所用,气力但为忧勤衰。”2

那个为国事夙夜忧勤的拗相公,最后终于无可奈何地说道,算了,如果可以,我真想活在盛唐,做一个斗鸡走狗、恣意放纵的五陵轻侠少年,再不必管他天地安危、闾阎困苦。

但这终究只是个妄想。

他一心为国,却只留下了一生的辛劳和亡国的骂名。

那个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的人,走不下去了。

而我呢?我又能走多久?北府军又能走多久呢?

“太难了。”郗归在心中叹息。

她从来没有想象过,有朝一日,自己肩上会担负起这样重的责任。

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,只想拼尽全力地去做。

夜色沉沉,凉意如水,灯花爆裂,郗归回过神来,忍不住连连咳出了声。

谢瑾赶忙倒了温水过来,扶着郗归喝下,然后轻轻扶着郗归的背部,一下一下地为她顺气。

郗归将茶盏放在妆台边,想起了一个方才忘记问出的问题:“王平之当真病得如此严重吗?”

“是。”谢瑾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,“云度恐怕是时日无多了。”

一阵风吹过,窗边的竹叶沙沙作响,郗归不由抱住了手臂。

谢瑾取过一件斗篷,轻轻搭在郗归肩上。

郗归拢起斗篷,轻轻叹了口气。

数年之前,江左士人品评人物,选出了三位最为卓绝的年轻公子。

就连市井小儿都知道这样的一句谣谚:“扬州独步王云度,后来出人郗嘉宾;大才槃槃谢家瑾,盛德日新郗嘉宾。”

郗归闭上眼睛,想起了在荆州的日子。

那时的阿兄,是多么地快乐、多么地意气风发啊。

而当日王平之与谢瑾夜叩宫门,力劝先帝修改遗旨之时,又是何等地自信自傲啊。

可时过经年,谣谚中的三个人,死的死,病的病,唯一剩下的这一个,还在荷戟独彷徨。

天意人事,总是如此不如人意,蛮不讲理地让渺小的世人,以生命去写就悲歌。

谢瑾轻轻放下玉梳:“一旦云度病逝,太原王氏就再也没有能够进入中枢的人物了。他们如此着急,乃至于想出昏招,也在情理之中。”

可惜的是,这昏招非但无用,还要让王平之拖着病体、消耗着当年力保今上登基的情分,来为他们收拾烂摊子。

郗归睁开眼睛,沉吟着说道:“太原王氏自曹魏时起家,可谓五世盛德,整个建康,不,整个江左的侨姓士族,若论家世渊源和门第显贵,除了琅琊王氏之外,谁都比不上他们。王平之若是死了,太原王氏真的会甘心吗?”

她抬眼看向谢瑾:“玉郎,要小心狗急跳墙啊。”

江左世家谈玄论道,总爱讲究得鱼忘筌。

然而忘荃之旨,要在得鱼。

倘若没有了家族权势,没有了名利地位,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面不改色、安贫乐道呢?

一旦王平之身死,太原王氏没了指望,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保全门户利益。

谢瑾听了这话,放在膝间的手缓缓收紧,又慢慢放开。

陈郡谢氏付出了三代人的努力,才成为江左一流世家。

谢瑾从小看着父兄苦心筹谋,是以比谁都清楚,对于他们这样新入中枢的家族而言,权力有多么重要。

就算江左以门第取人,可真正的权力中央,绝不会仅仅因为门第高贵便打开大门。

琅琊王氏那样清贵,王丞相那样势重,如今琅琊王氏还不是被远远地排除于中枢之外?

虞氏兄弟死后,颍川庾氏几乎夷灭。

桓阳薨逝之后,纵然桓氏仍旧把持荆州,却也改变不了陈郡谢氏代兴、桓氏被排挤出中枢的命运。

太原王氏身为外戚,如若因为不甘心的缘故,与心思狭隘的今上联合一道,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情。

“云度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。”谢瑾犹豫着说道。

“中枢权臣,这样大的利益摆在眼前,谁会不想要搏上一搏呢?纵然他有分寸,只怕也是有心无力。如若不然,廷议之时,太原王氏又怎会率先发难呢?”郗归拿起一只玉簪,轻轻叩着妆台,“就算他能控制自己的儿孙子侄,可太原王氏却不仅只有他这一脉,真要论起来,当今皇后,与王平之可并非一脉所出啊。”

后父王含,原是王平之祖父的侄儿。

当今皇后与王平之乃是从兄妹,连堂亲都算不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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