怨气说话。
对,她心里是有怨气的。上辈子看着宁兰和宁波宁洋一个个成人成才,娘家婆家每个人都比她有出息,对她还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看不起,把她当只会刷锅洗碗家长里短的老妈子,大事小事都忽视她的感受和想法,她心里就慢慢攒起了怨气。
宁金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以为她是听进去了,松了神色继续说:“你打小就是家里最懂事的,从小到大没叫我和你娘操过心,这嫁了人啊,更得好好的。你现在可是厂长夫人,这辈子吃喝不愁还受人敬重,不比别人过得都强?莫多想别的,耐心把他那老娘和三个孩子哄住就行了。”
宁香还是没出声,心里想的是——这人人羡慕的厂长夫人,她这辈子肯定不会再做了。李桂梅那刁钻挑剔又刻薄的老婆子,还有江岸、江源和江欣那三个熊崽子,谁爱哄谁就上赶着哄去!
当然宁香心里也比谁都清楚,胡秀莲和宁金生打死都不可能会同意她离婚的。
离婚这种事情,在这个年代的乡下是件极为出格的事,离婚的女人会被人冠上不正经的名头,会给自己和家里丢脸,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,在邻里间抬不起头。
在周围人的价值观当中,女人结了婚就是一辈子。不管生活过得好与坏,一辈子只跟一个男人。给这个男人当一辈子保姆,给他传宗接代,给他养老子老娘,死也不能离婚。
代代人相传下来的传统观念,吵架讲道理能争出个结果来?
争不出来的,所以宁香懒得费那个劲去吵。
宁金生看她还是不说话,便问了句:“听到没有?”
宁香站在锅头边,往锅里又挖了一点猪油,看着油块变油花,并不回宁金生的话,一副左耳听右耳冒,完全当作没听到的样子。
宁金生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,他突然就没忍住起了脾气,抬手猛地往桌子上“嘭”一拍,沉声道:“宁阿香,你耳朵聋了?我问你听到没有?!”
胡秀莲和宁兰被吓了一跳,两人又是同步抖一下身子。胡秀莲抬眼看向宁香,微微压着声音提醒她,“你爹跟你说话呢。”
宁香站在锅边看着油热,轻轻屏住呼吸。片刻后她把手里的锅铲往锅里随手一扔,看向宁金生说了句:“我已经决定离婚了。”
说完不等宁金生再发作起来,她也不管炒菜的事了,直接就往屋外去,嘴里平平淡淡又接了一句:“我去找阿三阿四回来吃饭。”
宁金生瞪着眼睛冲宁香的背影就吼:“我看你敢!反了你了!”
那边胡秀莲起身到灶头边拿起锅铲接着炒菜,和事佬样地对宁金生说:“阿香嫁进江家大半年世间,从来没回来诉过一点苦。年初婚事刚办完,江见海就打包裹走人了,她一个新媳妇,刚结完婚就守了活寡,在家伺候婆婆和三个娃娃大半年,心里怎么能没有委屈?怕是委屈积攒多了,借着这一回,想发泄发泄呢。你也别说她了,让她在家过两天好了呀。”
宁金生压住脾气深吸一口气,想了一会没再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