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她现在无家可归,那就只能厚脸皮依靠组织了。
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办下来,宁香现在也不对林建东空口说谢谢了,全把他当个朋友。她站在这块三角地上想一想,转头对林建东说:“什么时候有空,我请你去苏城吃生煎、逛园林、听评弹。”
林建东还真没听人说过这么阔气的话,他一下就笑了,“真的假的?”
那可是苏城,划船过去要走上大半天的时间,他长这么大,还没去过苏城呢。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宁香毫不犹豫回答,但想到什么,立马又换了个语气说:“但我现在是村里人闲话的重点对象,你和我走得近难免不被人说闲话,以后有合适机会的吧。”
林建东挺叛逆,“你要这么说,那我还非去不可了。”
宁香笑出来,“那等我攒够钱的吧。”
钱怎么攒?
一针一线地攒。
所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攒出来的事。
林建东帮宁香安排好住处,又划了一块自留地给她后,没了什么正经事,接下来就没再来找她。而宁香手里的小学课本还没学完,所以也没多去找他。
因为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,虽然不大,但宁香日常里也还是多了一件事。她去生产队的饲养室借了荆条篮子和铲子,每天清晨早早起床,去外面捡大粪。
为了护着手,宁香给自己做了一副布手套,尤其指尖掌心布料叠得很厚。
每天她戴着手套出去捡大粪,捡到天色亮起来,就去自己的三角土地上,把大粪倒在地里,稍微翻翻土,把大粪沃在泥土里,增加肥料养分。
白天没别的事情,自然还是留在船上做认真绣活,累的时候就交换着看看书。
这样用几天的时间给土地施好了肥,拿钉耙整个松松土,再把从供销社买的白菜种和油菜种播到地里,就算完了。
如今是秋天,所以地分两半,白菜和油菜各种上一半。
在土地里种上东西后,为了防止被家禽走兽什么的祸祸,宁香又捡了些比较粗的树枝,在土地一周插了一圈高到膝盖的篱笆。
今天傍晚她过来把剩下的一节篱笆补齐,刚走到地界边上,便看到一个老婆子正在追着鸡跑。不用猜都知道,不知谁家的鸡跑来吃了她地里刚冒尖的菜。
宁香没多关注这种小事,一把扔下抱过来的树枝,便蹲下身子去继续插篱笆。
然就在她把剩下的这一小节篱笆补齐的时候,忽听到“唉哟”一声惊叫。她被声音引得立马转头去看,只见那老婆子四脚朝天摔睡在地上。
周围没有其他人,那老婆子睡下就没声了。
宁香坐在地边上没有动,拧着头看了那老婆子一会。等了一会,那老婆子还是没有声音,也没往起爬,她这才觉得不对劲,连忙起身往那老婆子身边跑过去。
跑到跟前一看,人果然摔迷糊了,眼睛细成一条米粒宽的缝,眼珠子木着不动。
作为同一个村子的人,这老婆子宁香也认识的,她全名叫王丽珍,家里成分很不好,是个在村里几乎人人都认识,人人都把她当瘟神一样避着的人。
她家倒不是什么地主财主渔霸,而是因为她男人的过去。
在建国之前,她男人被果军拉去打仗,在果军逃往湾湾以后,她男人也就跟着失踪了。生死不知,下落不明,到现在不知道人在哪里。
说起来,她算是村里最命苦的女人。男人没了不说,因为她男人这事,她和她儿子在六六年那会遭受了不少罪。然后她儿子没能受住折磨,直接撒手闭眼走了,留了她一个人在世间,常年无人问津,活得跟个孤魂野鬼似的。
这个年代,大概每个村里都有几户成分不好的人家,平时在村里夹着尾巴做人,活得战战兢兢畏畏缩缩。所有人都唾弃他们,以此来表明自己的阶级立场。
王丽珍平时也是形单影只的,村里和她往来的人不多,她时常就是一个人坐在自家门口,目光呆滞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,一坐就是半天大半天。
她不说,人家也都知道,她在等她那死鬼男人回来。
宁香和王丽珍之前接触也不多,算不上熟人,但对她的事也都知道。其实和王丽珍这样的对比起来,宁香觉得自己现在受的这些流言蜚语,根本算不上什么。
宁香不管什么成分不成分的,看王丽珍摔迷瞪了,连忙蹲下身来叫了她两声“阿婆”。叫了两声看她还是没什么反应,她便伸手过去托住她的肩膀和腰,慢慢把她扶起来,然后用手指掐她人中。
掐了一会王丽珍才有反应,像缓过气来一般大喘了两口气。
宁香没有松手,还是扶着她,让她缓了一会又问:“您没事吧?”
王丽珍哧哧喘着气,也不开口说话,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。
眼见着天要黑了,把她一个人丢这里宁香也不是很放心,她左右看看附近也没有别人,便吸口气把她扶着站起来,嘴里念叨说:“算了,我还是送你回家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