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好问紧紧锁着眉头,反问罗景:你遇到此事,第一反应不是去救人,也不是报官,而是洗去自身的嫌疑?
罗景坦然:是的,那是对我自身最好的决定。
第一,郑司丞对自己下手,又狠又快,我确实来不及也无法干涉。
第二,既然已知此事针对我,我为何还要束手待毙,任人操纵呢?
李好问:难评!
第三,我本是非人,李司丞本就不该对我报以任何对凡人的期待。
罗景说这话的时候,脸色平静,不见半点佛家悲天悯人的情怀。而他脸上那种漠然与疏离的感觉愈发强烈。
这句话提醒了李好问:罗景紧那罗不是人,他是半神半人的存在,虽然现在这个法身是一副人类面孔,说着人类的语言,但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同情心。
李好问绷着一张脸,沉默了好久,方才反问:你刚才说的如何能够证实?
罗景轻轻一笑:你已经能跳跃回过去,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?
我确实已能看见过去发生的景象,但我不曾看见你。李好问坦诚。
罗景笑容未去,伸手从脚边的虚空中拖出一枚物品那是一枚铜制滴漏,与当初郑兴朋宅中花厅内放置的那一枚一模一样。
铜制滴漏中,原本应当连贯滴落的水滴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,滴漏上的刻度指向巳时三刻。
那是罗景从历史中拖出来的滴漏,指向真正的案发时间,可以作为支点。
李好问心中微动:既然已经具备了条件,那自己不妨试试。
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屈突宜,屈突宜轻轻颔首,示意会为他护法。
李好问则屏息凝神,开始回想能够帮助他的绝对时间,穿越时听到的鼓声,倚云楼里舞姬踏着的鼓点,还有罗景的箜篌
咦?
罗景突然奇道:李司丞难道没有将遮摩遮利带在身边?
小红鱼?
李好问一怔。
的确,就是罗景告诉他,可以将遮摩遮利带在身边,还说这小红鱼会对他有莫大的助益。
难怪啊,罗景双眼紧紧盯着李好问,似笑非笑地道:若是李司丞的瞬时穿梭只能维持一瞬,那自是难以了解案件的全貌。
言下之意,这位是在嘲笑李好问只掌握了瞬级别的时光术,距离弹指级别还有差别,难怪办案能力还不行。
李好问忍住羞耻心,赶忙伸手去蹀躞带上,解下盛着遮摩遮利的荷包,将系绳解开,露出小红鱼给自己编织的鱼缸。
地窖内灯火幽暗,小红鱼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睡得正沉。
它的小嘴始终稳定地一张一合,一张一合
而李好问脑海中兀自响彻那些鼓点:咚咚咚、咚咚咚
二十下!
李好问忽然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。
刚才他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小红鱼的吐息,发现每次这小家伙一张一翕,完成一个吐息,他心中刚好响过二十声鼓点。
一刹那为一念,二十念为一瞬,二十瞬名一弹指
《僧祇律》像是早已烙印在他脑海中似的,此刻不用刻意回想就已浮上心头。
这小红鱼,遮摩遮利,梵文名字的意思是,活着的时间,所以它吐息的间隔,难道竟是一个弹指?
在这个时代,李好问不像手工帝前辈那样,能够制造准确可靠的计时器。但是他已经基本上掌握了瞬的标尺,以此类推,二十瞬,是为一个弹指。
他亲爱的母亲崔真女士就说过,世界上没有绝对准确的计时装置,所以李好问无须追求绝对准确的一弹指72秒,而是应掌握属于自己的一弹指。
然而,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他养在身边的遮摩遮利,竟然能够凭借稳定的吐息,作为他的辅助,帮他掌握绝对时间。
对面,罗景一直看着这一切,眼神里没有过多的情绪,似乎李好问是否能够掌握弹指级别的时间术,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影响。而他也没有期待,并不关心。
李好问则深吸一口气,一手托着小鱼,一手望着罗景手中那座铜滴漏,脑海中念头浮现。
我要去向何处?
敦义坊,十字街东北,郑宅!
对了,还要再添一个坐标,大中二年,七月廿五日,巳时三刻!
他眼前再次出现可供回溯的时间河流,在那些可以缩放的栅格内,一帧一帧的途径,都是他指定的空间郑宅。
与此同时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一弹指的时间。
这一次,李好问无须向他人证明什么,因此只需自行见证郑宅附近巳时三刻的真相即可。
他的视野里,巳时三刻的坐标自动出现,李好问冲着那一帧纵身一跃
郑兴朋家的前庭小院。
院里收拾得很整齐,青砖缝隙里也不见杂草与落叶。空气中混杂着一丝清淡的花草香气。
前庭正中,那枚铜雀日晷被艳阳映得闪闪发